中国有约8亿人住在农村，约3亿人从事农业行业，在光鲜的成功企业和自给自足的传统农民之间，有一群人默默付出了几年、十几年，走着一条艰难、漫长的农业路。

    他们身上映射着中国农业的所有尴尬和不安，何时应该拐弯，何时应该掉头，下一步要怎么走，都充满着迷茫。从入行时的意气风发青年，到如今焦虑白头的黝黑中年，十多年漫漫农业路，在他们心底留下了什么。

    十年农业，一年一个坑

    2006年，赵本山的电视剧《乡村爱情》在央视热播，乡村生活以一种热情质朴、舒适自由的面貌展现在人们眼前，也就是那几年，正是农家乐在全国范围内铺天盖地发展起来的黄金时间。

    农家乐是休闲农业发展最早的产物，它不仅给城市人提供了一个回归乡村的方式，更提醒了许多有想法的人：农业还有很多种可能。很多人的农业创业就是从这里开始的，不同于老一代的传统种植，他们带着自己的创新、抱负，一腔热情扎进了农业这个坑。

    2007年，张强租下了150亩的地，这片地靠近一个不温不火的风景区，清澈的渠水从这头流向那头，环境宜人。他想要打造一个种养殖结合的休闲农庄，一排木屋前种满荷花，渠道的那头则是一片向日葵地，迎接客人到来。

    这种创新模式加上张强自己独到的想法，使得他在当地获得了创业创新比赛获得第一名，农庄的名气也传播开来，木屋每天都能听到“哒哒哒”的脚步声。

    许多年后很多人听到张强的农庄，都会说：“哦！那个地方我去过！”但是也仅限于去过了。

    2010年前后，两次自然灾害：暴雨洪水，淹完整个农场；雪灾，连栋大棚全部压垮，刚开始种的草莓颗粒无收，损失40多万。

    2011年开始，对饮酒驾车的严厉处罚使得一段时间内出门喝酒聚餐的人骤减，距离市区车程半个小时的农庄也一时间冷清了许多。想要有好的环境条件就要远离市区，而行程的不方便恰恰又阻碍了客源。尴尬的处境下，张强开始弱化餐饮，回归种养殖。

    2012年，五水共治，全面禁养，猪栏全部拆完，损失上百万。原本每年都很受当地消费者喜爱的农家土猪这条路也就断了。

    150亩的土地里，竹屋荒废了，猪栏拆光了，大棚压垮了，荷花池和向日葵花海也没了踪影。

    农业是个本身就很坚韧的行业，即使亏损巨大，但是只要有土地在，有种子播种下去，你总会觉得还有希望，这事还没完。

    喜欢把眼光放在新事物上的张强在之前就种植过水果玉米、黄秋葵等市场上还很少出现的品种，种出来了以后就一遍遍和消费者解释，这是什么，怎么吃，有什么好处。等到市场上开始热销的时候，他反而弱势了。

    2013年之后，他开始做蔬菜配送，提前预约，配送到家里、公司、学校食堂。家庭配送并不好做，产品种类少、配送链不完善、客户要求众口难调。最后转变成了承包各个单位的食堂配送，赚取其中的微利。单位的账都不是当场结算的，资金的流转一度困扰着张强，每天支出都要上万。

    每年农场里都会有人离开，新人难招，剩下4位年过半百的农民负责着百亩土地。做农业十多年，张强的头发已经白了一半，当初同时做农庄的一些竞争对手大多转了行，一些时不时冒出来声势浩大的生态农场，没有火过两年的，他的身边留下的都是一些同样做种植十多年，辛苦操劳为农业奔波的人。

    2018年开始的大棚房整治，休闲农业遭受打击，他仿佛看到了当初拆除猪栏的场景。一切都没有错，可偏偏就是这么难。

    做农业真的幸福吗？

    在从事农业的群体里，能够做到光鲜的少之又少，应该是所有行业里占比最低的了。没有那么多带着财富积累、人脉积累进入农业行业的人，大多数人都是普普通通把农业当做自己谋生的工作在做，一点一点做起来的。

    按照张强的说法，农业带给他的是强大的成就感和幸福感。“农业这么难搞，就当做是在带一个调皮的孩子一样，慢慢带大，很有成就感。当看到人们在吃放心蔬菜的时候，来自社会责任的幸福感相当强烈。”

    在这个幸福感高的行业里，大多数人都拿着赚得不多的钱，满足于田间地头的收获。

    但是，真的幸福吗？

    2018年中国农业饱受天灾摧残，一场雪灾造成了多少损失，山东洪水淹了多少农田，这群新农人即使无助、哭诉，也挽回不了损失，只能一次一次重新搭建希望。大棚房的整改还只是个开端，有人说：默默承受，配合整改，内心崩溃，前途堪忧，十年创业，一扒到底，五年还贷，再也不望……

    每一年都有每位农人难以忘怀的坎坷和无奈，就像张强一样，一年一个坑，要用无尽的创新转变和坚持来填补，一走就是数十年。

    这才是他们的真实写照。没有那么多美好的田园梦，没有天道酬勤的致富经，来自收获的幸福、来自外界的认可和成就，都很短暂，更多的是长久的等待和自我修复。

    张强依旧在坚持自己的农业事业，今年他打算重新规划农场的格局，有一条大路畅通无阻修到了农场门口，也许重新做休闲农业又有了机会。要说十多年的农业路他获得了什么，他可能很少去想这事儿，就像他不会去数头上的白发。

    人会老，头会白，而最终会得到什么，似乎也不必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