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全国和黑龙江省粮食生产八年连续丰收的大好形势下，20多户承包种植的近万亩水稻却“颗粒无收”，造成这么大的损失谁应该来负责?发包方富尔农艺公司或难逃责任。

　　国家三农政策在大力扶持农业发展，农民的积极性被充分调动起来的时候，却仍面临种种问题。在全国和黑龙江省粮食生产八年连续丰收的大好形势下，20多户承包种植的近万亩水稻却“颗粒无收”，造成这么大的损失谁应该来负责?发包方富尔农艺公司或难逃责任。

　　种植户与富尔农艺有限公司签订的水田承包合同

　　国家三农政策惠及亿万农民，激发了农民扩大粮食种植规模的积极性，不少农户纷纷到土地资源丰厚的地区承包粮田，实现增收。然而，没有假种子、假化肥、假农药，没有遭遇自然灾害，在全国和黑龙江省粮食生产八年连续丰收的大好形势下，20多户承包种植的近万亩水稻却“颗粒无收”，农民血本无归，损失惨重，这起发生在黑龙江省查哈阳农场的悲剧着实有些蹊跷。

　　2011年12月，记者赶赴齐齐哈尔市甘南县进行调查，20多户农民颗粒无收确是事实，但真相却有三种说法：农户声称自己被骗，土地盐碱超标，农时电力供应不足，水田漏水;水田发包方国家重点龙头企业齐齐哈尔富尔农艺有限公司表示农民不按技术流程耕种，不接受公司的设备和柴油帮助，属于自己弃耕，电力不足是供电公司责任;土地所者国有黑龙江查哈阳农场认为，农场没有直接与农户签订种植合同，与此事没有关系。从常理分析，农民没有投入资金后主动弃耕且不接受公司提供设备柴油资助的动机，而富尔公司千方百计推脱合同约定的责任，这有可能就是一场蓄意坑农的骗局。

　　农户自述：水田没水损失数百万元

　　在位于甘南县的查哈阳农场长吉岗水田开发项目区，记者见到了这片没有收成的水田，一片荒草，有人在烧荒，“烧荒”过的缺水稻田干裂的痕迹犹存，电线杆上的电线已经全部撤下，与绝收地块一路之隔的大片旱改水耕地已经整理的有模有样儿。道路一侧的北大荒集团查哈阳农场的宣传牌大字书写“实施以稻治涝、以稻治碱战略;巩固和提高千亿斤粮食产能工程结果”，查哈阳农场长吉岗管理区和富尔农艺公司的四块宣传牌都阐述着优越的现状和宏伟的愿景。

　　来自五常的种植户张福恩气愤中还有心酸和无奈：“这一片八百垧地都是富尔公司的，几乎都没收成，当初承包给我们，合同上说电力保证、盐碱不超标、地保证不漏水，种地的时候这三样儿哪样都不符合，到现在还整我们老百姓一身不是，还要起诉我们付地租，这还有王法吗?”

　　来自双鸭山的种植户孙先生指着堆在承包地里的种子、化肥对记者说：“我从富尔农艺那里承包了1000多亩地，没给我签订合同，但是钱我是交给富尔公司的赵德明了，我承包的就是富尔公司的地，出现水供应不上，我们受骗上当了，我只种了一部分，种上的全部绝产，这些钱都打了水漂儿”。

　　由于近万亩水田几近颗粒无收，20多户承包种植户的损失差不多累计有300多万元，平均每户十多万元，天寒地冻，由于维权无门，一些农户没有精力再耗下去，已离开这里自认倒霉了。如今还坚持维护自己权利的几位种植户向记者讲述，今年五月份泡地之初，由于地下土层还没有彻底解冻，根本看不出新开发的水田漏水，可是随着秧苗的植入漏水现象凸显，就在正需要浇地的关键时刻，抽水用电又出现严重问题，没有了电力保证，水就成了问题，虽然经过查哈阳农场和富尔农艺的协调采取补救措施，但是已经严重耽误农时，种植户再继续投入也根本无法挽回减产甚至绝产的后果。

　　种植户王广成说：“水稻最需要水的时候没有水，这明摆着是发包方富尔公司的责任，签订合同的时候有承诺兑现不了，每户都计划好的投入，大多数本来都是四处借的钱，五六月份还哪里有钱可借，哪里有钱去买油，富尔支持的那几桶油什么都不好干，这块地根本就是个无底洞，造成”颗粒无收“的结果，全部责任都在农场和富尔公司。”

　　来自绥化的种植户于显忠对记者说，每户都筹措了不少资金，虽然地价不是很高，但是购买设备及农资都要花钱，承包富尔水田每户投的农户都要二三十万，有的是借钱甚至抬钱(借高息贷款)种地的，现在没有收成又不赔偿，对农户来说是毁灭性的打击。

　　承包始末：是“转包”还是风险“转嫁”?

　　2010年底，来自黑龙江省、吉林省各地的水稻种植户，通过各种渠道了解到齐齐哈尔富尔农艺公司有大量水田外包，这群朴实的农民刚刚完成当年的收获，怀揣着更大的梦想来到齐齐哈尔考察，准备大干一场。

　　水田就在查哈阳农场境内，2011年元旦，十余户农民与富尔农艺公司签订了《齐齐哈尔富尔农艺有限公司关于长吉岗水田承包合同书》，随后到三、四月份又有十多户和富尔农艺项目赵德明沟通后承包土地种植水稻，有的只交了钱，没签合同，一共承包面积达万亩。

　　这万亩水田从一开始便存在“试验性”风险，水田归查哈阳农场所有，包给富尔公司进行旱改水，且是第一年进行旱田改水田，一些技术上的风险和尚不可知，农民们对此只是略知一二。记者采访中见到了富尔公司与查哈阳农场签订的承包合同：为优化产业结构，扩大水田种植面积，实现建设10亿斤商品粮基地的目标，达到水田开发地区职工增收、开发者及企业同时受益的目的，查哈阳农场将681.4公顷耕地承包给富尔农艺公司用于水田开发。

　　之后，富尔农艺又将耕地分包给二十多名来自各地的种植户，属于转包，这一情况得到了富尔农艺公司和查哈阳农场的确认。

　　这些土地原是一片盐碱地，又是第一年改种水田，种植户说，考察之时正是冬天根本看不出土地具体情况，但是之所以敢干，一方面是富尔农艺项目经理赵德明对土地情况打了包票，另外，合同上约定了出现几种情况下的经济赔偿，所以心里也比较有底。

　　记者看到，当时签订水田承包户提供的合同书显示：发包方确保井水充足、确保盐碱性不超标、适宜种植水稻不漏水、确保动力电线的架设，如出现水源和电力不足等原因造成减产、造成经济损失发包方予以赔偿。应该说，如果执行这样的合同约定确实是能够保护种植户的利益的。

　　但是，直到损失惨重之后，种植户才发现，合同是不靠谱的。第一年试验水田和土地碱性超标的风险都抵不过一个最大的风险--富尔公司对土地情况的隐瞒和不履行违约责任。

　　摆在三方面前的现实是，硬生生损失的是农户，富尔公司和查哈阳农场都“旱涝保收”。在这样一个转包关系中，查哈阳农场向富尔公司收取承包费，完成“以稻治涝、以稻治碱”的工程，富尔公司不仅向种植户收取每垧(约15亩)3500元的承包费用，还把国家直补收入囊中。

　　富尔农艺有限公司与查哈阳农场水田开发合同显示：承包水田合同期为17年，自2011年始前五年租金为每亩120元，自2016年后12年租金为每亩150元，合同中还约定所有承包水田均有富尔农艺有限公司按照现行国家政策享受粮食补贴，前5年执行旱田补贴政策，后12年执行水田补贴政策，按照现行黑龙江省粮食补贴政策规定的补贴内容，2010年的补贴标准旱田每亩约为50元，水田为70元。

　　按照这样的标准计算，承包富尔农艺水田的农户是按照每垧(一垧=15亩)地3500元，合每亩地233元，富尔农艺有限公司从查哈阳农场承包水田约合每亩70元，如此下来，富尔农艺每亩地净赚160多元，按照双方承包耕地总面积一万亩计算，每年富尔农艺有限公司发包土地一项净赚160万元。

　　而种植户不仅没有享受到国家农业的各种补贴，还承担了富尔公司转嫁过来的全部风险。

　　农户最担心的情况还是发生了，合同中约定的确保的内容变成了根本的“不确保”，本该是收获的十月，他们承包种植的近万亩水稻几乎“颗粒无收”，每户数十万元的投入白白打了水漂儿。

　　一位农户说，这就是一场骗局，说坑农害农一点也不过分。富尔公司和农场把风险完全转嫁给了我们，第一批种植户全部都是牺牲品，旁边最好的洼塘地不漏水，也不过亩产400斤左右，而且也就不到几百亩地，其他绝大多数都是绝产，所谓的治碱说白了就是用水而已，根本没有什么科技含量而言，水充足了自然也就有效果了。但要命的是，一边土地漏水，一边水泵电力供应不上，还种什么水田。

　　合同解读：富尔公司应无条件赔偿

　　围绕种植户反映的情况，记者分别来到查哈阳农场管理局和富尔农艺公司了解情况。

　　12月12日下午，记者来到查哈阳农场管理局，该局给记者提供两份材料，一份是2011年1月1日查哈阳农场与富尔农艺有限公司签订的开发水田合同，另一份是查哈阳农场2011年10月19日给一媒体的答复函。

　　对于承包水田种植户要求赔偿的情况，查哈阳农场给的答复意见称：种植户是与富尔农艺签订的合同，与查哈阳农场无关，针对种植户提出的全额赔偿要求，农场也帮助他们与富尔农艺协商，富尔农艺提出可赔偿每垧3000元，种植户不同意。农场建议种植户通过法律途径寻求解决办法，并可以提供法律援助且垫付诉讼费。

　　对于种植户反映的绝产原因问题，查哈阳农场答复意见中称：长吉岗水田开发区电力是由甘南县电业局提供，因国网电力系统电压低，致使提水电泵供水不足，农场已经协调甘南供电公司2011年秋在长吉岗建一个3、5万伏变台，并将水田区内送电线路加粗，彻底解决用电不足，保证2012年水田正常生产。

　　农场既然承认2011年供电存在问题，但又自相矛盾地指责种植户水田基本绝产的部分原因是承包水田人手少，管理上不去造成的，并非都是因电力供应不上造成的。

　　另外，有传言称，“千亿斤粮食产能工程”查哈阳农场整个项目开发国家投入几亿元，查哈阳农场对此解释为长吉岗管理区水田开发区的所有改造投资均是由开发商自筹，国家并没有投资一分钱。本报也将向有关部门进一步核实该项目情况。

　　在位于齐齐哈尔市富拉尔基区的富尔公司，记者拿到了富尔公司给有关信访部门的回复。回复中称：

　　“关于富尔农艺与包地农民签订合同，富尔农艺共发包稻田8000亩给32户农民，合同中就承包年限、地租标准、工程责任、违约和罚则均作了详尽的规定，2011年水田插秧前公司经过与查哈阳农场长吉岗管区协调努力，将动力电延伸至水田耕作区，达到供电状态。”

　　“关于农户稻田供应不足问题的措施，2011年插秧期间，由于查哈阳农场长吉岗管区负责协调的供电设施标准低，输送电区间负荷大等原因，农户泡田用水一度困难，在已经向长吉岗管区如数缴纳122万元电力建设费的前提下，为了确保不误农时，公司无偿支出105、8万元购买柴油机、打井210眼，并且为农民提供无偿柴油210桶。”

　　关于造成绝收的原因和责任问题，富尔农艺取得长吉岗土地承包权属后，已经向查哈阳农场长吉岗管理区缴纳电力建设费，供电的责任均是查哈阳农场长吉岗管理区及国家电网单位，与富尔农艺无关，电力不足的问题，责任在于查哈阳农场长吉岗管理区和国家电网单位。另外种植户在耕作上粗放不插秧、撒种直播，苗势不好最终弃耕，责任都在农户身上。

　　随后记者又收到富尔公司发来的专程说明，进一步将责任推给供电公司和农民身上。

　　富尔公司称：“今年不弃耕的农户种植的水田，取得了400斤/亩左右的收成。而且，在盐碱地开发的水田，第一年取得这样的收成已经是很好的成绩了。颗粒无收，是指今年出现严重干旱、供电不足和部分农民不按插秧模式耕种，采取漫撒和不接受公司无偿提供的柴油、柴油机和水泵救助而造成的，与获得相对较好收成的农民相比，颗粒无收的农民是由于自己弃耕而造成的。”

　　“富尔农艺公司在向查哈阳农场缴纳122万电力建设费之后，已经完成了在供电设备建设上得责任，至于供电线路设计和供电是否充足并非是企业所能左右的。但是，富尔农艺在支出巨额电力建设费后，仍然又支出百万余元为农民免费打了补水井，免费为农民购置水泵机及柴油机，并按照种植面积和用水量免费向农民发放柴油。”

　　查阅资料了解到，查哈阳农场是隶属于黑龙江农垦总局管辖的国有农场，富尔农艺有限公司是国家重点龙头企业，去年在美国已成功上市。

　　记者试图联系被富尔公司称为承担供电责任的“甘南县供电公司”，但几个电话一直无人接听。

　　对于种植户反映的问题，两家不同性质的企业都显得很无辜，对待造成种植户的绝产的原因和责任都在找各种理由推脱，似乎责任在于这些种植户自己不想好好种田。

　　一位律师解读种植户与富尔签订的合同后认为，合同上第三条第1款约定：在承包期内，男方确保井水充足，如出现因水源和电力不足给乙方(种植户)造成经济损失，甲方(富尔公司)予以赔偿。由于供电和水源问题是由富尔公司协调解决，并承担相应责任，因此，不管是电力公司电压过低的原因还是查哈阳农场电力设施不足的原因，造成耽误农时并绝产的后果，富尔公司都应向种植户无条件经济赔偿。如果查明确系农场或供电公司的责任，富尔公司可以向其追责，但不应将农户的诉求推给其他方。

　　这位律师认为，农业耕种不同其他经济纠纷中的标的，产生欠缺或不足可以事后弥补，如果在插秧等关键农时，电力和水源供应不上将错过农时，即使后来进行打井等补救措施，但对水田可能于事无补，这不能等同于及时补救。富尔公司应向承包户进行经济赔偿。

　　另外，关于富尔公司所称农民弃耕及不接受公司无偿提供的柴油和机水泵，从逻辑上不合情理，农民投入大量投资种植水田，没有放弃耕种的主观动机，不接受补救可能是因为农时已过，亡羊补牢，为时已晚，不应因此否定农民在种地方面的经验判断。

　　维权困境：三次进京上访无人负责

　　记者了解到，今年五、六月份种植户普遍感觉到根本无法挽回损失后，多次找到查哈阳农场、富尔农艺公司讨说法，同时将实际遭遇反映给齐齐哈尔市、黑龙江省有关部门，可是他们的诉求根本没人理会，无人过问。无奈之下，于七月、八月种植户又集资先后三次进京上访，国家信访局三次责令黑龙江省信访局处理，如今已经时至年底，他们的遭遇仍然如东北的冬天一样寒冷，大多数感觉无望的种植户只有选择悄悄地离开。

　　富尔农艺公司提供的关于种植户反映损失问题的材料中称：对于承包种植户的损失问题，公司领导和相关部门极为重视，虽然没有接到国家有关部门信访通知要求，但是本着重视农民诉求、对农民认真负责的态度，仍然就有关责任和损失问题作出说明。

　　但直到今天，农民仍然没有拿到一分钱的补偿。

　　正如种植户所说：“我们都到北京了也没人管，省里又压下去，如今又推来推去，让我们去打官司，我们几个农民能打得起人家企业吗?那更等于是死路一条，这样的”苦果“只能自己往肚子里咽。”